28、发落
向晚一瞬间是极慌张的,心里暗骂自己没用。
这样要紧的事,他只顾着吃心难受,和司明玉闹别扭,竟一时连自己为什么来的都给忘了。谁家有他这样蠢笨的夫郎。
司明玉瞧着他脸色,却半点不着急,只笑了一声:“哦,是来告诉我准备袭封的吧?”
“你如何知道的?”向晚诧异地望着她。
随后在她笑眯眯的眼神里,逐渐回过味儿来。
他初嫁进王府,没过多少日子,心里事事都绷着一根弦,唯恐哪里有失,而对司明玉来说,这些事情都是按部就班,原是她闭着眼睛也能猜个大概的。倒是他一时情急,巴巴地白跑来这一趟。
他刚讷讷低头,腰上就被司明玉搂了一把,“走,那咱们这就回去。”
“这就走吗?”他稍显犹豫,低声道,“我的帷帽方才丢了,我在此处这样抛头露面,让人看见了,会不会给你丢人?”
司明玉忍着笑,在他颊上轻掐了一下,“你是怕和我这个臭名昭著的走在一起,你丢不起那个人吧?”
“我没有!”
“那便无妨。”她嬉笑着,牵着他往外走,“有你妻主在,你怕什么。”
向晚脸上微红,跟着她一路下楼,只觉周遭人等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,越发连头也不敢抬。他只祈祷,无人认出他是晋王府的正夫,宁可将他当做司明玉的哪个新欢。
这人却偏不遂他愿,还要凑过来哄他:“不用这样紧张,就当妻主带你一同来逛青楼,怎么不行?”
“……”向晚飞快瞟她一眼,心说好大一个混账。
二人出了潇湘馆,临夏已经料理好了一切,安排马车在门外候着。他们上了车,径直回府,日头刚刚偏西,天色还未晚。
到得府里,司明玉与那姑姑聊了两刻钟,便叫厨房上菜,留她吃饭。
姑姑拱手作揖的,连连推辞:“奴婢不过是带三两句话的工夫,如何好再叨扰小王女一顿饭,实是折煞奴婢了。”
话虽如此说,架不住司明玉挽留,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,落了个宾主尽欢,直到天擦黑了,司明玉又让人备了车
马,好生将人送回驿馆。
向晚在旁安静瞧着,只觉得从前很是低看了她。
送走了姑姑,他不知该如何开口,在司明玉面前磨蹭了片刻,终是拉不下脸,只轻声道:“天色已晚,我先回房去了。”
司明玉觑他一眼,笑得意味深长,“只不知这房门,今夜是关呢,还是给我留着?”
“……!”
向晚不意她如此直白,脸上顿时火辣辣的,瞟一眼廊下站着的侍人,匆忙道:“你再胡说。”
司明玉忍不住笑出声来,牵起他的手,却并不往后院的方向走,而是返身折回厅里。
“夫郎莫急,”她道,“还有一桩事情,我打算今日了了。”
向晚被她按在椅子上,却也不知她又要耍哪一出把戏。什么事这样等不得,要大晚上的了结?
却听司明玉扬声吩咐:“把采桐叫来。”
采桐惯于躲懒,这般时候,怕是已经在自己屋里预备睡了,被别人喊来,着急忙慌地挽了头发,也没来得及重施脂粉,看起来有些狼狈。
司明玉瞧他一眼,笑笑:“哟,没料到你已睡了,倒来扰你一趟。”
旁边站着的小侍人们,有绷不住些的,便偷偷笑他。
采桐自知理亏,也不敢争辩,只能尴尬道:“奴今日稍有不适,未曾知会主子,就先歇下了,请小王女恕罪。”
“是吗?”司明玉仍微微笑着,“身体不适,倒还能搬弄是非,摆布主子,也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“……”
采桐立时梗住,脸上现出错愕。
他自从跟着向晚,来到晋王府,说实在的,日子过得颇为悠闲。向晚如从前在侯府一样,是个顶好拿捏的,摆不了主子的谱,他早已是应付习惯了的。而这小王女,他瞧着整日里花天酒地,也是一本糊涂账,即便偶尔现出点聪明模样,让他三言两语搪塞一番,也不会再往深里计较。
他着实是没料到,她今晚会这样冷不防发难。
“奴冤枉。”他赶紧叩了一个头,“再借奴十个胆子,也不敢干出欺到主子头上的事,小王女这样说,实在是叫奴惶恐不尽了。”
“是吗,”司明玉挑了挑眉,“竟是我冤枉了你。”
“小王女明鉴,奴不敢。”
司明玉懒懒散散地窝在椅子里,牵过向晚的手,扣住他修长的手指把玩。向晚被她闹得脸上薄红,低声斥她:“这是人前,你做什么?”
她嘻地一笑,放开了,挺起身子坐正,俯视着面前跪着的人。
“那今日引王夫去潇湘馆的,莫非不是你?”
采桐垂着头,神情却不惊慌,“今日之事,实是因为宫里的姑姑突然造访,府中无人能做主,奴唯恐怠慢了姑姑,显得咱们王府不懂礼数,这才给公子出的主意。”
说着,他还婉转看了司明玉一眼,模样仿佛揣着小心,“小王女若是因为公子前往青楼一事,心里头不痛快,奴也是明白的,但奴委实是一片忠心……”
他面上细声细气,心里却只觉好笑。
这小王女也真有意思,自己成日钻在青楼里,被夫郎捉着了,回来便拿他撒气。他是有意挑唆又如何?她若是无缝的蛋,难道苍蝇能叮着吗?
他又看一眼旁边向晚,仍是木头人般的模样,经了今天这样的事,亲眼瞧见了司明玉在青楼浪荡的情形,自己还平白受了一番屈辱,竟也不哭不闹,自打从潇湘馆回来,仍安安分分地跟在司明玉身边。
从前自家正夫说的果然没错,当真是半点出息也没有。
“这样说来,倒是我辜负了你这一片忠心了。”司明玉垂眼看着他,似笑非笑。
“小王女言重了,奴不过是……”
“你不过是忠心耿耿,受累替这晋王府做主罢了。”
“……”
面对声音陡然转冷的司明玉,采桐呆了一呆,立刻俯首,“奴断无此心!”
“是吗?”司明玉微微一笑,“即便是有什么要事,急着寻我,让家里的奴婢来送信也不耽误事吧,如何非得要王夫亲自来请?潇湘馆是什么地方,也是你胆敢让王夫踏足?”
“这,奴也是一时情急,思虑或有不周,但……”
“但如今还是大伏天里,暑气重得很,王夫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,你能担待得起?你在他身边多少年了,也算是从小伺候到大的,旁人都是为主子分忧,你倒好,反过来替主子添事儿来了?”
“
小王女,奴……”
司明玉刚端的茶盏,没喝,又放下了,“当啷”一声,惊得采桐心里一颤。就见她脸上常年挂着的笑意落了下去,眼神并不如何锐利,却盯得他全身发凉。
“我记得,你刚跟来府里伺候的时候,我就提点过你,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。”她看着他,慢慢道,“侯府送来的嫁妆,连王夫的一件新衣都没有收拾进去,我已是没有怪罪你了。”
“是,多谢您宽宏大量……”
“可你都是晋王府的人了,还要将府里的事漏给外边听,我没有冤枉你吧?”
“……”
采桐陡然噎住,心里一凉。
她说的,是他陪着回门的那一日,偷偷与许氏说的那些事?她是如何知道的?
他一愣神的工夫,就见司明玉重新笑了起来,却笑得人毛骨悚然,“看来,金平侯府没有教好你规矩,咱们晋王府呢,是也留不住你这样的能人。”
“临夏,”她抬头吩咐,“明日去市上找个牙公来,让他看着出个价钱,就发卖了吧。”
“……求小王女恕罪!”
采桐终于被击溃了,扑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:“求您不要发卖奴,奴知错了。”
他自幼就进了金平侯府,被挑去许氏院子里伺候,渐渐地得了脸,进了内屋,后来又被指了去跟着向晚,说是伺候,其实更像是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,时常把话传回许氏耳朵里。
这些年来,许氏信任他,颇多恩赏,向晚惧怕他,极尽全力不给他添麻烦,他在府中可谓活得相当轻松自在,即便不说被当成了半个主子,也是衣裳吃食样样不落人下,是有头有脸的侍人了。
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,这样的侍人已是不会被发卖的了,往后还会在家婢中挑好的许配了,生下的孩子便是家生子,世世代代靠着大家族的荫蔽过活,这在奴籍中,已是十分好的出路。
若是要被发卖出去,谁知往后会落到什么样的命运。
他求得卖力,司明玉却只对临夏淡淡道:“先带他回屋,今夜让人守着,别叫他寻了什么短见。”
眼看着临夏答应了一声,就要来拉他,采桐也顾不得许多了,仓皇喊道:“我是从金平侯府跟来的侍人,从前是服侍侯夫的!”
司明玉将身子前倾,细看了他两眼,露出一个十分和气的笑容:“哦,所以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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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如何知道的?”向晚诧异地望着她。
随后在她笑眯眯的眼神里,逐渐回过味儿来。
他初嫁进王府,没过多少日子,心里事事都绷着一根弦,唯恐哪里有失,而对司明玉来说,这些事情都是按部就班,原是她闭着眼睛也能猜个大概的。倒是他一时情急,巴巴地白跑来这一趟。
他刚讷讷低头,腰上就被司明玉搂了一把,“走,那咱们这就回去。”
“这就走吗?”他稍显犹豫,低声道,“我的帷帽方才丢了,我在此处这样抛头露面,让人看见了,会不会给你丢人?”
司明玉忍着笑,在他颊上轻掐了一下,“你是怕和我这个臭名昭著的走在一起,你丢不起那个人吧?”
“我没有!”
“那便无妨。”她嬉笑着,牵着他往外走,“有你妻主在,你怕什么。”
向晚脸上微红,跟着她一路下楼,只觉周遭人等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,越发连头也不敢抬。他只祈祷,无人认出他是晋王府的正夫,宁可将他当做司明玉的哪个新欢。
这人却偏不遂他愿,还要凑过来哄他:“不用这样紧张,就当妻主带你一同来逛青楼,怎么不行?”
“……”向晚飞快瞟她一眼,心说好大一个混账。
二人出了潇湘馆,临夏已经料理好了一切,安排马车在门外候着。他们上了车,径直回府,日头刚刚偏西,天色还未晚。
到得府里,司明玉与那姑姑聊了两刻钟,便叫厨房上菜,留她吃饭。
姑姑拱手作揖的,连连推辞:“奴婢不过是带三两句话的工夫,如何好再叨扰小王女一顿饭,实是折煞奴婢了。”
话虽如此说,架不住司明玉挽留,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,落了个宾主尽欢,直到天擦黑了,司明玉又让人备了车
马,好生将人送回驿馆。
向晚在旁安静瞧着,只觉得从前很是低看了她。
送走了姑姑,他不知该如何开口,在司明玉面前磨蹭了片刻,终是拉不下脸,只轻声道:“天色已晚,我先回房去了。”
司明玉觑他一眼,笑得意味深长,“只不知这房门,今夜是关呢,还是给我留着?”
“……!”
向晚不意她如此直白,脸上顿时火辣辣的,瞟一眼廊下站着的侍人,匆忙道:“你再胡说。”
司明玉忍不住笑出声来,牵起他的手,却并不往后院的方向走,而是返身折回厅里。
“夫郎莫急,”她道,“还有一桩事情,我打算今日了了。”
向晚被她按在椅子上,却也不知她又要耍哪一出把戏。什么事这样等不得,要大晚上的了结?
却听司明玉扬声吩咐:“把采桐叫来。”
采桐惯于躲懒,这般时候,怕是已经在自己屋里预备睡了,被别人喊来,着急忙慌地挽了头发,也没来得及重施脂粉,看起来有些狼狈。
司明玉瞧他一眼,笑笑:“哟,没料到你已睡了,倒来扰你一趟。”
旁边站着的小侍人们,有绷不住些的,便偷偷笑他。
采桐自知理亏,也不敢争辩,只能尴尬道:“奴今日稍有不适,未曾知会主子,就先歇下了,请小王女恕罪。”
“是吗?”司明玉仍微微笑着,“身体不适,倒还能搬弄是非,摆布主子,也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“……”
采桐立时梗住,脸上现出错愕。
他自从跟着向晚,来到晋王府,说实在的,日子过得颇为悠闲。向晚如从前在侯府一样,是个顶好拿捏的,摆不了主子的谱,他早已是应付习惯了的。而这小王女,他瞧着整日里花天酒地,也是一本糊涂账,即便偶尔现出点聪明模样,让他三言两语搪塞一番,也不会再往深里计较。
他着实是没料到,她今晚会这样冷不防发难。
“奴冤枉。”他赶紧叩了一个头,“再借奴十个胆子,也不敢干出欺到主子头上的事,小王女这样说,实在是叫奴惶恐不尽了。”
“是吗,”司明玉挑了挑眉,“竟是我冤枉了你。”
“小王女明鉴,奴不敢。”
司明玉懒懒散散地窝在椅子里,牵过向晚的手,扣住他修长的手指把玩。向晚被她闹得脸上薄红,低声斥她:“这是人前,你做什么?”
她嘻地一笑,放开了,挺起身子坐正,俯视着面前跪着的人。
“那今日引王夫去潇湘馆的,莫非不是你?”
采桐垂着头,神情却不惊慌,“今日之事,实是因为宫里的姑姑突然造访,府中无人能做主,奴唯恐怠慢了姑姑,显得咱们王府不懂礼数,这才给公子出的主意。”
说着,他还婉转看了司明玉一眼,模样仿佛揣着小心,“小王女若是因为公子前往青楼一事,心里头不痛快,奴也是明白的,但奴委实是一片忠心……”
他面上细声细气,心里却只觉好笑。
这小王女也真有意思,自己成日钻在青楼里,被夫郎捉着了,回来便拿他撒气。他是有意挑唆又如何?她若是无缝的蛋,难道苍蝇能叮着吗?
他又看一眼旁边向晚,仍是木头人般的模样,经了今天这样的事,亲眼瞧见了司明玉在青楼浪荡的情形,自己还平白受了一番屈辱,竟也不哭不闹,自打从潇湘馆回来,仍安安分分地跟在司明玉身边。
从前自家正夫说的果然没错,当真是半点出息也没有。
“这样说来,倒是我辜负了你这一片忠心了。”司明玉垂眼看着他,似笑非笑。
“小王女言重了,奴不过是……”
“你不过是忠心耿耿,受累替这晋王府做主罢了。”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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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吗?”司明玉微微一笑,“即便是有什么要事,急着寻我,让家里的奴婢来送信也不耽误事吧,如何非得要王夫亲自来请?潇湘馆是什么地方,也是你胆敢让王夫踏足?”
“这,奴也是一时情急,思虑或有不周,但……”
“但如今还是大伏天里,暑气重得很,王夫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,你能担待得起?你在他身边多少年了,也算是从小伺候到大的,旁人都是为主子分忧,你倒好,反过来替主子添事儿来了?”
“
小王女,奴……”
司明玉刚端的茶盏,没喝,又放下了,“当啷”一声,惊得采桐心里一颤。就见她脸上常年挂着的笑意落了下去,眼神并不如何锐利,却盯得他全身发凉。
“我记得,你刚跟来府里伺候的时候,我就提点过你,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。”她看着他,慢慢道,“侯府送来的嫁妆,连王夫的一件新衣都没有收拾进去,我已是没有怪罪你了。”
“是,多谢您宽宏大量……”
“可你都是晋王府的人了,还要将府里的事漏给外边听,我没有冤枉你吧?”
“……”
采桐陡然噎住,心里一凉。
她说的,是他陪着回门的那一日,偷偷与许氏说的那些事?她是如何知道的?
他一愣神的工夫,就见司明玉重新笑了起来,却笑得人毛骨悚然,“看来,金平侯府没有教好你规矩,咱们晋王府呢,是也留不住你这样的能人。”
“临夏,”她抬头吩咐,“明日去市上找个牙公来,让他看着出个价钱,就发卖了吧。”
“……求小王女恕罪!”
采桐终于被击溃了,扑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:“求您不要发卖奴,奴知错了。”
他自幼就进了金平侯府,被挑去许氏院子里伺候,渐渐地得了脸,进了内屋,后来又被指了去跟着向晚,说是伺候,其实更像是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,时常把话传回许氏耳朵里。
这些年来,许氏信任他,颇多恩赏,向晚惧怕他,极尽全力不给他添麻烦,他在府中可谓活得相当轻松自在,即便不说被当成了半个主子,也是衣裳吃食样样不落人下,是有头有脸的侍人了。
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,这样的侍人已是不会被发卖的了,往后还会在家婢中挑好的许配了,生下的孩子便是家生子,世世代代靠着大家族的荫蔽过活,这在奴籍中,已是十分好的出路。
若是要被发卖出去,谁知往后会落到什么样的命运。
他求得卖力,司明玉却只对临夏淡淡道:“先带他回屋,今夜让人守着,别叫他寻了什么短见。”
眼看着临夏答应了一声,就要来拉他,采桐也顾不得许多了,仓皇喊道:“我是从金平侯府跟来的侍人,从前是服侍侯夫的!”
司明玉将身子前倾,细看了他两眼,露出一个十分和气的笑容:“哦,所以呢?”
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在2021-08-2617:00:00~2021-08-2717:00: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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