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、青楼
向晚藏在帷帽下面,却也觉得对方目光如针,直刺过来。
他强忍着难堪,好声好气:“姑娘,我是来寻人的,还请行个方便。”
对面却没有那样好说话,咧了咧嘴,拉长了音调:“郎君,您也晓得,咱们这是什么地方,向来是只接待女客的。要是有男子能进了这个楼门,那只能是……”
她眼角往他身上瞟了一瞟,像是十分体贴:“您瞧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夫郎,就听小人一句劝,罢了吧。”
向晚脸上腾地一下,烫得像火烧。那一层薄薄的纱幔根本仿若无物,对方眼神里的讥谑明明白白地穿透进来,刺得他无所遁形。
这当口,身边有三五成群的女客路过,一边被婢女引着往里走,一边还要回头打量他,议论声不大,却刚好够飘进他的耳朵里。
“这是哪家的夫郎来寻妻主了吧?怎的这般想不开,站在此处,不单丢自己的人,妻主的脸面也要丢尽了。”
“女子出来交游,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?这班男子,家中的事操持妥当了吗,只知道成天盯着这些,当真烦人得很。”
他听着,心里如坠冰窟,身子却反而烫得厉害,像是全身的血都被烧滚了似的,一阵阵地往头上冲,忍不住地发抖。
偏采桐不管不顾,扯着嗓子就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,你可知眼前的是谁?这是小王女的正夫,有要事才来寻,你竟还敢阻拦,还不快前面带路!”
向晚急道:“采桐!”
却也来不及阻住他。
身后出云都快急哭了,使劲儿拽他的袖子,“采桐哥哥,你快别说了,这话怎好在这里说的呢?”
向晚的身子微晃了晃,攥紧了拳,才没让人看出失态来。
在闹市青楼门口,公然自报家门,便是有意要将晋王府的脸面丢得一分也不剩了,即便司明玉平日性子还算不赖,见他闹成这样,怕是也不能容他。
万幸,此刻来往的客人还算不上多,并未如何留意采桐这一句。
那婢女虽油盐不进,却是个懂得办事的,当即神色一转,便道:“郎君不便站在此处说
话,还是进里面稍坐吧。”
说着,就将他们领进一处偏厅里,须臾唤来另一名男子,年纪略长,衣饰华丽,眉梢眼角尽是经年的柔媚。
“奴是潇湘馆的主事,这厢给王夫见礼了。”他袅袅娜娜,福一福身,笑得极是温柔,“王夫千金之身,怎的踏足此贱地呢?”
向晚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袖,低声道:“我实是有要事,来寻我妻主,还望主事通融。”
“王夫言重了,奴不敢当。”对面倒是和气,“只是您也晓得,咱们这地方,一年到头,也总有几位郎君气不过,要闯进来寻自家妻主的,若是都让进去,闹将起来,这一来二去的,谁还敢来光顾咱们楼里呢。”
他敛袂躬身,道:“奴等本是低贱的人,都是生意,还请王夫体谅则个。”
向晚一时竟也觉他说得有理,并想不出话来回他。
反倒是身旁采桐眉眼一横,分毫不让,“你也知你低贱,还在这里喋喋不休的,阻拦咱们王夫。我告诉你,府里当真是有要紧事,你要是识相,就赶紧带着咱们去见小王女,不然耽误了事情,晋王府必不与你善罢甘休。”
“采桐,别说了。”向晚忍不住低喝道。
那主事倒真是个经过大风浪的,不慌也不怒,始终含着笑,只婉转望了他一眼,“王夫,奴明白您心急,但咱们都是男子,奴私心里也劝您一句——您若是就这样进去了,于您并无益处。”
向晚低头坐着,盯着眼前奉上的那杯茶。
他心里何尝不明白,夫郎跑到秦楼楚馆来找自家妻主,于有些门楣的人家而言,都是笑柄。正如从前,金平侯年纪尚轻些的时候,这些地方也是常来常往的,每每都要挨许氏奚落白眼,但终究没有真的亲自来抓过人。
且干净清白的男子,但凡踏进这种地方,都必要让人嚼舌根的。
今日实在是为形势所迫了。
“多谢主事好意,我明白。”他轻声道,“只是今日之事,实是有些情急,须妻主尽快回府。”
他其实已是有些悔了,在这潇湘馆的偏厅里坐了半晌,听着外间丝竹欢笑不休,早已失了好不容易提起的
那几分勇气。
这着实不是他该来的地方。
他刚要说,或许可请楼中侍人代为传话,他也不强求亲自进去,不料那主事倒是开通,稍作思量,就冲他点了点头。
“既是王夫这样说,奴若一味要拦,未免也太不通情理。”他微微笑道,“只是还请王夫可怜,上去后无论如何,万望不要在楼里闹起来,不然这满厅堂的贵客,奴区区男子之身,可是招架不住的。”
向晚忙道:“这是自然,我晓得利害。”
主事点点头,唤来一名侍人,“小王女在三楼采薇轩,王夫您也知道,若让其他客人瞧见奴领您去,往后这楼里该没人敢来了。就让这小侍儿远远地领您到门外吧,恕奴不能陪您了。”
向晚谢了他,跟着那侍人出去。
眼下虽远不是最热闹的时候,大厅里仍坐了不少客人,酒味儿混杂得多了,便有些臭,呛得人头晕。那些陪侍在旁的小倌,都穿着夏日里清凉的纱衣,其下肌肤隐约可见,娇笑着往客人怀里倚靠。
身后采桐掩鼻笑道:“今日真是开了眼了,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不要脸面的。”
向晚只看了一眼,便耳热眼跳,不舒服得很,忙收回了视线,只跟着那引路侍人拾级而上,心里却忍不住酸得厉害。
司明玉此刻,也是这样与人卿卿我我,纠缠不休吗?
她昨夜还在他跟前信誓旦旦,却连一日也等不得,今天就又急着跑来了这等地方。她究竟当他是什么?
一时分神,肩头就与从楼上下来的人擦了一下。
那是一名女子,向晚立刻就红了脸,慌忙向一旁让了让。
对面停下了脚步,眯眼看了看他,“怎么在楼里行走,还有戴帷帽的?小郎君不愿让人将相貌看了去?”
向晚顿时就明白,对方将他给误会了,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。偏这楼梯上狭窄,被困于方寸之地,退无可退。
那引路的侍人连忙圆场:“贵客误会了,这位并非咱们楼里的公子,乃是来办事的。”
“笑话,”对面嗤了一声,“哪有良家男子,好端端的往青楼里来,自己的脸面名节都不要
了?”
说着,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几眼,十分胸有成竹,“这怕是你们主事新收买的小倌,还没挂牌接客的吧?还要蒙着面目不让人看清,果然是你们主事老道,最懂女子的心啊。”
向晚让她说得,都快急哭了,脚下勉力后退,腰已经抵在了楼梯的扶手上。
他闻见对方身上酒气阵阵,想来是饱饮作乐之后,正要离开的。和醉醺醺的人,原本就讲不清道理。
他只能道:“小姐见谅,侍身确实不是楼里的人。侍身还有要事,先告辞了。”
说着,轻提衣袍,就想快步逃离这是非之地。
却不料刚迈步子,手臂忽然被人一扯,他在楼梯上,几乎踉跄了一下,勉强站稳身子,急道:“小姐,请您自重!”
身后出云也慌忙赶上来,试图挡在他身前,求道:“这位小姐,我家郎君着实不是这里的人,没有骗您,您快放手吧。”
那醉酒的女子却力气奇大,只不肯放。
一来二去,拉扯之间,她一下就将向晚的帷帽给打掉了,帷帽落地的同时,他一头墨发也倾泻下来,容颜映着楼内灯火,风姿楚楚,格外令人神往。
对面一时看呆了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这一闹,楼上楼下的闲人都好奇地望过来,有些还想走近前来看戏,向晚死死咬着唇,不让自己哭出来,只觉得他好像一丝.不挂一般,站在这里,让人看得干干净净的。
出云忙着跑下台阶替他去捡帷帽的当口,那女子已是大笑出声。
“没想到你们楼主,这回竟然收了一个绝色美人,难怪要遮遮掩掩的,不愿让人瞧见了,也是情有可原。”她嬉笑道,“只是,都是熟客了,连消息都不漏一嘴,不太地道吧?”
那领路的侍人苦不堪言,“贵客,奴不敢欺瞒您,这真的不是……”
“罢了,不同你说了。”那女子胡乱摇了摇手,“你也知道,姑奶奶我钱是不缺的,这样,这小郎君挂牌接客,竞拍初红之前,你提前几天同我透个信儿,到时候好处一定少不了你一份。”
“……”
向晚快要将自己的唇咬出血来,死死地掐着掌心
,才没有当堂落下泪来。
原是他不该,便坐在府里陪着那姑姑,静等着司明玉回来好了,管她是深更半夜,还是翌日天明才回来?他何至于……
此时,却听楼上房门响动,像是有人出来,略显不耐道:“怎么这样吵……”
话说到半截,却顿住了,声音陡然一沉:“阿晚,你怎么在这里?”
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在2021-08-2517:00:00~2021-08-2617:00: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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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是哪家的夫郎来寻妻主了吧?怎的这般想不开,站在此处,不单丢自己的人,妻主的脸面也要丢尽了。”
“女子出来交游,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?这班男子,家中的事操持妥当了吗,只知道成天盯着这些,当真烦人得很。”
他听着,心里如坠冰窟,身子却反而烫得厉害,像是全身的血都被烧滚了似的,一阵阵地往头上冲,忍不住地发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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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晚急道:“采桐!”
却也来不及阻住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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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婢女虽油盐不进,却是个懂得办事的,当即神色一转,便道:“郎君不便站在此处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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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,就将他们领进一处偏厅里,须臾唤来另一名男子,年纪略长,衣饰华丽,眉梢眼角尽是经年的柔媚。
“奴是潇湘馆的主事,这厢给王夫见礼了。”他袅袅娜娜,福一福身,笑得极是温柔,“王夫千金之身,怎的踏足此贱地呢?”
向晚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袖,低声道:“我实是有要事,来寻我妻主,还望主事通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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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敛袂躬身,道:“奴等本是低贱的人,都是生意,还请王夫体谅则个。”
向晚一时竟也觉他说得有理,并想不出话来回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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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采桐,别说了。”向晚忍不住低喝道。
那主事倒真是个经过大风浪的,不慌也不怒,始终含着笑,只婉转望了他一眼,“王夫,奴明白您心急,但咱们都是男子,奴私心里也劝您一句——您若是就这样进去了,于您并无益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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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其实已是有些悔了,在这潇湘馆的偏厅里坐了半晌,听着外间丝竹欢笑不休,早已失了好不容易提起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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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晚忙道:“这是自然,我晓得利害。”
主事点点头,唤来一名侍人,“小王女在三楼采薇轩,王夫您也知道,若让其他客人瞧见奴领您去,往后这楼里该没人敢来了。就让这小侍儿远远地领您到门外吧,恕奴不能陪您了。”
向晚谢了他,跟着那侍人出去。
眼下虽远不是最热闹的时候,大厅里仍坐了不少客人,酒味儿混杂得多了,便有些臭,呛得人头晕。那些陪侍在旁的小倌,都穿着夏日里清凉的纱衣,其下肌肤隐约可见,娇笑着往客人怀里倚靠。
身后采桐掩鼻笑道:“今日真是开了眼了,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不要脸面的。”
向晚只看了一眼,便耳热眼跳,不舒服得很,忙收回了视线,只跟着那引路侍人拾级而上,心里却忍不住酸得厉害。
司明玉此刻,也是这样与人卿卿我我,纠缠不休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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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名女子,向晚立刻就红了脸,慌忙向一旁让了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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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晚顿时就明白,对方将他给误会了,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。偏这楼梯上狭窄,被困于方寸之地,退无可退。
那引路的侍人连忙圆场:“贵客误会了,这位并非咱们楼里的公子,乃是来办事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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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,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几眼,十分胸有成竹,“这怕是你们主事新收买的小倌,还没挂牌接客的吧?还要蒙着面目不让人看清,果然是你们主事老道,最懂女子的心啊。”
向晚让她说得,都快急哭了,脚下勉力后退,腰已经抵在了楼梯的扶手上。
他闻见对方身上酒气阵阵,想来是饱饮作乐之后,正要离开的。和醉醺醺的人,原本就讲不清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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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醉酒的女子却力气奇大,只不肯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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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云忙着跑下台阶替他去捡帷帽的当口,那女子已是大笑出声。
“没想到你们楼主,这回竟然收了一个绝色美人,难怪要遮遮掩掩的,不愿让人瞧见了,也是情有可原。”她嬉笑道,“只是,都是熟客了,连消息都不漏一嘴,不太地道吧?”
那领路的侍人苦不堪言,“贵客,奴不敢欺瞒您,这真的不是……”
“罢了,不同你说了。”那女子胡乱摇了摇手,“你也知道,姑奶奶我钱是不缺的,这样,这小郎君挂牌接客,竞拍初红之前,你提前几天同我透个信儿,到时候好处一定少不了你一份。”
“……”
向晚快要将自己的唇咬出血来,死死地掐着掌心
,才没有当堂落下泪来。
原是他不该,便坐在府里陪着那姑姑,静等着司明玉回来好了,管她是深更半夜,还是翌日天明才回来?他何至于……
此时,却听楼上房门响动,像是有人出来,略显不耐道:“怎么这样吵……”
话说到半截,却顿住了,声音陡然一沉:“阿晚,你怎么在这里?”
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在2021-08-2517:00:00~2021-08-2617:00: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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